23岁的小雪（化名）觉得自己像个女强人，周旋在工地之间，验收项目，谈判价格，有时也会抡起大锤砸墙，一天下来，身上浮着一层土。
她在上海开着一个口碑还不错的装修公司，主要业务是拆旧，员工大都是自家亲戚，人数最多时，有上百人。“我老公说现在都不敢和我吵架，我走了他们都不知道去哪里干活了。”她笑着说。
去年，小雪还是一位全职妈妈。她14岁辍学打工，做过收银，干过前台，还在直播公司工作过，“我只有小学文化，找工作很困难。”小雪说，她曾在武汉、北京闯荡，2020年，认识了现在的丈夫，才来到杭州落脚。
空闲时她会刷手机，也发些帖子分享生活。偶然的机会，小雪在丈夫的建议下发了公公在上海拆旧的视频，想宣传下生意，没想到因此接到了好几个订单。之后订单越来越多，小雪注册了公司，成了老板，“以前我挺依赖老公的，现在自己好像不需要他的帮忙，我都能解决。”
小雪在工地砸墙。图/受访者提供
以下是小雪的讲述：
【1】在社交平台宣传拆旧生意，成了三四单
怀孕之后我就没上过班，差不多和社会脱轨，同龄人都还没结婚，聊不到一块儿去，我没什么朋友。那时候，我们租了间600多块钱的房子，房间很小，十几平方米，是二房东重新隔断的。
我老公做过咖啡师，开过网约车，还跑过外卖，没赚多少钱。孩子出生后，我们换到了月租1600元的房子，条件好一点，可生活更紧张了。老公为了挣钱，没有休息过，我一个人带孩子，生活是乱的，娃醒我就得醒。
去年夏天，我买了一只猫。我散步时遇见了它，它关在笼子里，很瘦小，毛都掉得差不多了，当时我有种冲动，要把它买下来，跟我的孩子一起长大。养猫后，我不敢发朋友圈，怕亲戚说对小孩不好，我就把养猫的日常发在小红书上。
猫越养越好看，胖胖的，也特别听话。我小孩跟它玩，咬它的毛，它都不生气。网上，喜欢它的人越来越多，一个视频能有一千多点赞，我可开心了。我挺外向的，喜欢跟人聊天，帖子下有很多评论，当时觉得，终于有人跟我说话了。
那时，我老公想让我帮忙宣传下公公婆婆的拆旧生意，他们在上海干了十几年，很苦很累。没想到我发了之后，有40多个人私信我，最后成了三四单。
7月份，我们带着孩子就去上海了，老公开始跟着公公干活，我还待在家里，偶尔对接一下客户和施工队。在上海待了一段时间，我就特别想去看看拆旧是个什么样的场景，因为我老公出门时都干干净净的，回到家头发上全是灰尘。第一次进去，灰尘特别大，难以呼吸，我立马出来了。
拆旧就是把以前的装修都拆掉，墙纸、腻子都要铲掉，地板、瓷砖打掉，有的房子还铺着地暖，这些都要拆。
刚开始，我什么都不懂，也不会报价，就边带着孩子边学，只要装修队的工长在，我都会去，跟在他后面，说什么我都记下来。慢慢摸索着，孩子交给了婆婆看，我也去工地干。
【2】女孩子也能砸墙
接单多了，干不过来，我也要学着做的。拆木头、铲腻子都要学，还要控制电钻的方向、力道，我大概花了小半个月才熟练。
我觉得最累的是拆地板，没法坐也不能蹲，只能站着，弯着腰拿机器拆，一站就是一天，结束之后，手被机器震得发麻。有一次我带着妹妹、妹夫，三天就拆完了一套房。
干活的时候特别热，不会穿很厚的衣服，灰尘大就戴口罩，不大就取下来。一天下来，腿都是灰色的。晚上，洗完澡，浴室里流了一层灰。
拆旧进行中。图/受访者提供
我们干活比较细致，再加上我在网上的宣传，一个月可以接十几单。
平时干活的核心是自己家亲戚，10个人。但我老公他们老家的人都在上海做拆旧，集中住在一个城中村，如果单子多，需要的人多，我就和村里的人说一下，有开工他们就过来，可以立刻组织二三十人，如果需要也可以组一支一百多人的拆旧队，男女都有。
老公的老家在安徽省淮北市，那个村最初有人到上海打工，就带动全村的人都来上海。他们以前来上海，并不是干拆旧，而是去建材市场拉木头。
建材市场有些包装、废木头不要了，就请他们给处理掉，可以卖钱，又可以赚处理费，我公公说，那时候一天可以搞几千块。后来逐渐开始做拆旧了，在村里一传十，十传百，好多人跟过来。
现在，他们都要听我的，因为我能拉到生意，安排工期、人手、报价、验收都是我来做，我老公说现在都不敢和我吵架，我走了他们都不知道去哪里干活了。
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女强人，好像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我老公了，我自己都能解决，遇到难缠的客户，也都是我出面沟通的。
【3】收入和白领差不多
我原生家庭不好，14岁被父母逼迫着进社会，当时在家乡的超市里收银，后来我自己出去打工，心态上比在家里待着轻松。我做过前台，也在直播公司做过管理，还去北京待了两年，直到认识了我老公，才去杭州落脚。
我没读什么书，文化水平很低，但我有的是力气，就好好地干力气活赚钱。现在，我6点就起床了，骑着电动车去工地，到处跑，感觉时间都不够用。跟孩子接触的时间少了，只能晚上回去，跟她玩一玩，说说话。
上个月，是装修的淡季，只接了两单，我还跑了半个月外卖，不为挣钱，就是闲不下来。
拆旧还有一笔隐性收入，房东不要的东西可以拉去卖，我们家里用的冰箱、柜子、孩子的玩具，还有一只猫都是从客户家拉出来的。
运气好的时候，光卖家电就卖了一万四千多。那是个能看到黄浦江的豪宅，房东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，买的二手房，要砸了重新装。里面的家具、家电不要了，牌子我都没见过，拉到二手市场一问，都是名牌，光中央空调就卖了5000元，真是长见识了。
我注册了公司，营业执照办好了，希望以后可以接一些商场、办公楼拆旧的大单。算下来，我和我老公一个月能赚3万多，和白领赚得差不多。现在，生活水平提高了，给孩子买东西可以挑稍微贵一点的，我也换了个新手机，未来三五年，还能在上海待得下去。
九派新闻记者 马婕盈
编辑 任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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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来源：九派新闻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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