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最近半年，一直在忙装修房子的事。没想到最后一团糟。
我的需求很简单：
1、不含家具、家电，预算7万以内。
2、力求简约，装完拎包入住，省心省事。
装修公司出了好几页的装修清单，看着清单，就像看医生写的药单，字都认识，但云遮雾罩看不明白。
朋友和亲戚劝我，别找装修公司，要多花不少钱，也不一定省事。
我知道装修很琐碎，但不找装修公司，自己根本没时间一项一项跑。
南阳有几家著名的装修公司，不想选，没别的，贵。也有认识的朋友搞装修，不想再麻烦人家。
在我看来，选装修不就是选人吗，人可以，干活应该不差。
在小区里看了几家装好的房子，看中一家邻居装的房子，那就选这家用的装修公司。
这家装修公司负责人小王个子不高，90后，很精干。谈吐中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与老练，转业军人，做施工出身，聊过两次天觉得人不错，不说同行坏话，每一个工序都能给你详细解释。
再看小王的团队，清一色的90后。跟单状况没有狂轰乱炸，一个月联系你一两次，营销节奏把控不错。
于是开始与小王敲定装修项目、签合同，付款方式是50+45+5，装修时间3个半月。
橱柜、集成灶、前置过滤器、智能锁、鞋柜、角柜、阳台洗衣柜……
小王很明确保证，0增项0漏项，只要我中途不改动，开始什么价钱，结束就是什么价钱。
于是我先支付了50%的预付款，开始装修。
小王把设计师、施工监理、销售等人拉进群，装修进度时时在群里发，我只需要坐在家里看看微信群，随时提意见即可。
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省事吗？
在最初的一个月，每一项进度，施工监理都在群里汇报，具体细节、施工时间拍得很清楚。
在我的想象中，施工监理应该是实时跟进我的房子，有一个详细的Excel进度表，凭借装修经验，对屋子的各个装修细节进行把控，省得我去操心。
楼上另一家邻居装修，我看到业主老头搬个凳子坐在现场，在我看来实在是没必要。
你又不懂，盯着人家干活做什么？
我爸妈不放心，也要去监工，说给人家买包烟，送点饭什么的，我说，这都2022年了，不是你们那个年代装房子的路数了。
我说不用去，有施工监理，微信群里不就能看进度吗？
之前发小在郑州装修房子，也是全程没去过几次，全部交给装修公司，最后拎包入住。
南阳的装修公司也不比郑州差多少吧？
02
在交完预付款的头一个月，工程进度很快。
选过地砖之后，按照合同约定，我支付了45%的中间款项。
然而从此以后，工程进度开始变得异常缓慢，进度图片，也不再在群内发布。
由于信任，我只是用微信催了几次，答复是“就安排”、“已经安排”。
眼看距离交房的12月15日还有半个月，我想着去看看装修进度，进屋却傻眼了。
屋子内乱糟糟的，各种施工废料混杂建材堆在客厅，地板铺设之后，似乎就没有再动工。
很明显，干完50%的基装和铺砖，装修停工了！
郁闷的是，我双十一在网上买的家具，约定的是12月20号进场，现在铁定没法放。
我开始盘算，橱柜、灶具、门、阳台、洗衣柜、柜子门、栏杆、踢脚线、卫生间卫浴、干湿分离……这些活干一赶，一个月应该差不多。
打电话给小王，对方承诺12月20号之前一定完工，然而到了12月20日，时间又被推到了30号，然后，又接着推……
小王其实也没有说不装，为了让我放家具，又把屋子垃圾清了清，保洁了一遍。
只是装修没有了具体时间节点，我不知道房子什么时候能交房。
打电话催，5次能接2次就算不错。有那么几天，小王直接拒绝接我的电话。
作为业主的我难免种种猜测——
跑路了？新闻里发生的事，不至于让我遇上吧。
公司资金链断裂？很有可能。
这就是个皮包公司？也说不准。
我爸妈那边也开始埋怨，说我装修不找熟人，不让他们去监工，把钱给得太早，太信任别人。
我去公司找小王，公司里只有一个面嫩的小女生，大概是财务，她给王总打电话，王总说晚点给我回复。
显然，小王在躲着我。
我开始打听其他找小王装修的邻居，果不其然，也停工了。
2021年多事之年，小王的公司除了拖，装修毫无进展，让人怀疑他公司的经营状况。
延期已经一个多月的时候，最初跟我谈单的市场部小张，深夜11点多给我打了电话。
他说，哥，我离职了，活干成这样，很对不住你。公司运营出点状况，你得赶紧催促他把活做完。
我跟另一位邻居王叔联系上，开始交流小王的公司，他的遭遇跟我一样：
交了45%的款项之后，工程基本停工。
王叔的遭遇比我还惨，木工活比较多，都还没做，已经拖了半年。
还好，过完年，在一次又一次催促下，小王主动约了我。
在小王的表述中，公司去年接了太多活，承诺项太多，不仅工人忙不过来。价格压得太低，最后装修也不挣钱，还得自己垫。
小王遇到困难了。但我这边也不能再等，一些其他没包含的项目，就自己找人吧。
03
真正自己找工人，才发现了装修公司的常规操作。
如今的装修材料很多都是成品，只需要组装即可，网上和建材市场一大堆。
你只需要找个工人量好尺寸组装或者算好料施工即可，屋里的所有装修，基本可以如此操作。
你需要干什么活，可以在“万师傅”或者“鲁班到家”等平台上发包。
工人争相报价，选好报价单，然后按照约定时间上门。
装修公司的长处在于有长期合作的工人，比你自己找报价低，有不错的监理，但这个真要靠运气。
在我处理尾货的过程中，我发现每个来到屋里安装的师傅，都在赶时间，好似外卖员。
例如，正给你安装的时候，下一家业主的电话已经不断在催。
这和当年魏爷魏婆盖房子的情景很不同——
当年盖房子，都是请工人来家吃住，大家有说有笑，魏爷和包工师傅在现场监工安排，魏婆弄个大锅，负责给所有人做饭。
在市场不开放的年代，工人多活少。
盖房子装修就像做一项作品，这项作品的好坏，与工人的生存直接挂钩。
而如今工人装房子，都是在赶工单。
施工人员被平台牢牢绑定，一天必须完成几个任务，才能挣到满意的钱，不然每天白忙活。
而装修公司，也不过是一个发包平台，不需要有自己的装修团队。
长期合作的工人，除了给这个公司干活，每天也在赶其他工单，最后就造成每人只顾自己的活，别的一切都事不关己。
例如，装燃气热水器的时候，我才发现墙上没打洞。上厕所时，才发现换气扇装上了，但排风口根本没做。
原因很简单，被派工单的工人，只负责做某一项活，如果提前通知业主，就意味着他要多跑一趟，不如只做好自己的活，回头让业主拆了返工。
例如，装柜子的角落，本来可以贴墙做个折角，让柜子容量更大，但是由于这样做消耗工时，木工师傅还要赶下一家工单，不如不吭声，按照最简单的样子做了。
例如，电线排线，虽然留有三个孔位，但是把所有线都挤在一个线管子里，这样不仅节省了两个管子，穿线又可以节省三分之二的时间，这样就可以再干下一家的活。
例如，装门只管装门，不会在意门框已经遮住了插座，人家只管把门装好，回头装不上开关是你的事。
例如，打密封胶只打能看到的那面，看不到的地方就不打，这样能省点料。
被平台化的工人，人人都在赶工工单，没空跟业主交流，他们背后是不断催促的装修公司和苛刻的网约平台。
对于装修公司来说，只有多接单才会有进账，接单太多，手里合作的工人就忙不过来，只能拖。
04
装修过程，被平台化之后，所有的人都在赶，而所有人的利润都被压得很低。
为了抢单，装修公司承诺送家电，送定制柜子，工人故意拆分流程，压低报价，赶工单。
结果是，干装修的说没套路不挣钱，施工的师傅说平台压价，不赶工单挣钱少，业主对于赶工单也无可奈何，最后只能自己再找工人去修补。
在故事的结尾，小王最终顶住了压力，重新招聘了施工监理，我和王叔的装修又重新开工，虽然拖延了工期，但最终不算烂尾。
但装修作为地产行业的末端，如此大的业态，让我也想不明白:
明明装修公司很努力接活，明明工人也在努力干活，明明业主付了额外的报酬，但结果是所有人都忙忙碌碌，最后一场空。